第613章 鄴城(1 / 2)
第613章 鄴城
”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了我熟悉的样子。”
当万千细小的川流,匯聚成为滔天的洪水时,当淮南的张角,筹备了足够的钱粮人手,终於高举旗帜时,何博在漳水边的鄴城中,有些唏嘘的说道。
当然,就细节而言,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的:
比如皇帝刘宏真的一口气坚挺了好几年,用自己的经验,想尽办法为中枢多多积攒了一些力量,比如这次反抗衰朽大汉的,除却再次裹上黄巾的百姓外,还有许多地方不甘於平凡的豪杰,比如伴隨著诸多技艺的发展积累,在地方上为自己建立起更加雄厚根基的世家,又比如,那些从洛阳流出,又被一些世家招揽而去的格物人才,以及经其之手传播出去的火药。
“天上要下雨,地上要起火————”
“谁能救万民於水火之中呢?”
是领命平叛的大汉忠臣曹阿瞒?
还是自带乾粮匡扶汉室的刘玄德?
至於孙家那位刚刚出生,大名都还没有定下的小儿————
想来他与被黄巾夺取后,进一步整修加固的合肥城之间,距离是越来越远了。
还是不要为难他了。
“这个谁能知道呢?”
被他拽出来的西门豹夫妇附和著上帝的话语。
他们穿过鄴城的街道,略过身边神色匆匆的行人,最后来到曾经是河伯庙宇的地方。
何博看著那时隔数百年,不知在多少人手中有过流转,已经毫无当初痕跡的土地便满是感慨:“这房子修的真好。”
“可惜不是我的。”
鄴城的河伯庙,在许多年前,便因为年久失修,被人拆了去。
毕竟隨著时代变迁,鄴城早已不是魏文侯之时,那刚刚设立,还不与魏氏本土相连的小小飞地了。
它先是成为了关东地区的繁华名城,又隨著王朝更迭,突显出军事重镇的作用。
桓帝时更是军政一把抓到手,升级成了冀州的州治。
这自然使得业城的地价房价,不断升高。
一座几百年的老庙,固然是古物,是古蹟,但在今人的生活面前,还是需要让步的。
於是,当河伯的庙宇倒下,砖头和瓦片,被城里的百姓拿去给自己修房子。
用来搭建的栋樑,也被人刀削斧劈的,拿去做柴少了。
当时目睹老房子被强拆的何博还发出了类似的抱怨:“当年都是他们给我添柴烧火的!”
西门夫人便笑道:“过去受了那么多柴火,现在还回去,也是理所应当的嘛!”
何博哼哼唧唧的走了,也不管庙宇被扒拉开之后,那同样受到扒拉的神像。
再后面,原本庙宇的位置,便被人购置了去,修成了供人居住的宅院。
宅院的主人换了又换,门口的招牌下了又起,招惹的何博过来想要“望物怀古”,都无法做到。
好在,这里到底是起了房子。
鬼神不住了,还有人在住著,也算热闹不减。
只是这样的热闹,这几日也迅速退去。
黄巾军正从淮南渡水而来,冀州所在广袤富足的平原之上,也抖擞出了十八路烟尘,磨刀霍霍的想要攻向作为冀州州治的鄴城。
得到了它,北可通幽州,南可下河南,西可入并州,实在说得上一句:“广阔天地,大有作为”。
是以鄴城此时,也正召集兵马,在城外安营扎寨。
將领主官齐聚一堂,排兵布阵,商议著平定叛乱的具体事务。
不然的话,这座雄城的居民,又何必关闭了自家门窗,减少了在外面的活动呢?
兵锋战乱的逼近,让安逸了太久的人,颤抖起了身体,蜷缩起了手脚,逃避到小小的角落中,寻求安寧。
想来,等各地烟尘飘荡到鄴城上空时,这街道上本就不多的人流,便要彻底断绝。
“这次的更迭,是百姓在推动啊————”
走出城墙,跨过拿著扎的密密麻麻,几乎要把鄴城围起来的营帐,上帝跟著西门豹夫妇,来到了附近的山丘上。
这里是西门大夫曾经打击过蛮夷,抓捕过白狄的地方,过去也有很多人,在这被漳水环抱的小山丘上唱过歌谣,採过野菜,与情人甜蜜相会。
但流水匆匆,带走了太多往日的痕跡。
那座祭祀河伯的庙宇被推翻了,那座后人感激西门大夫治理鄴地功绩的祠堂,也已经看不到了。
就连这山丘上的草木,也伴隨著城中人伐木砍柴、城外將士垒灶生火的行动,变得荒芜。
曾经很清秀的山丘,现在光禿禿的露出了下面的土壤和石头,一副衰老难看的模样。
不过,上帝並没有嫌弃山老珠黄的小丘。
他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头坐下来,弯著手指头数道:“清河郡的竇建德、渤海郡的格谦、上谷郡的宋金刚————是平民出身。”
“接替卢植过来平定河北群雄的董卓,则是寒门武夫。”
“更不用淮南的黄巾军了。”
“嘖嘖!”
“大戏开演,世家的重心还在洛阳,想著办法从皇帝手里扣权力————以后被排挤出去,也不算无辜。”
西门豹也找了块乾净地方,跟夫人一块盘腿坐下。
不远处高高树起的大汉某某將军旗帜正在风中飘扬肆意。
他说:“积弊数百年,出现这种情况,是很正常的。”
不仅仅是王朝的问题,也在於世家的问题。
后者的传承相较於今汉的皇室,还要稳定一些,家族辉煌的歷史,比起今汉的皇室,也要长久一些。
因为创立今汉的光武帝年轻时,也不过南阳一耕读之人。
但某些世家,却是跟著汉太祖高皇帝打过天下的,若像前汉的元城王氏那样一路追溯,甚至还能跟春秋战国的古老贵族扯上关係。
所以,老朽的病症,他们又怎么避得开呢?
“在天上待的太久了,跟地上的水土失去了联繫,不知道五穀怎么生长,不知道春秋如何转变————只有头顶上那高高悬掛,照耀万民的太阳,才是他们自认为需要关注的东西。”
阳光是很重要的,天得之以清灵,地得之以生发。
谁能不渴求阳光呢?
但很早以前,先贤也曾指出过,对於普通人来说,“太阳”也存在著区別一《左传》中,潞国的大夫酆舒询问晋大夫贾季:“晋国名臣中的赵衰、赵盾,谁更加贤明?
“6
贾季便回道,“赵衰像冬天的太阳一样,赵盾像夏天的太阳一样。”
冬日可以让人亲近,夏日却是晒得人避之不及。
而炎热到了极点,生命也要为之凋零。
但如同阳光一样充满诱惑的权力,却总会引得一批又一批的人,像飞蛾那样扑过去。
也许他们只是想,“我只多拿一点点,我只再多拿一点点”。
可不知道饱腹的人,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撑死的。
“盯著太阳看久了,眼睛也要瞎掉呢!”
何博笑著说起来,“到时候变成了瞎子,耳朵还听不见下面的声音,迟早要从天下摔下来!”
“就像当年魏国的公卿一样!”
西门夫人想起自家良人生前的经歷,更想起魏武侯这位“大敌”,也跟著呵呵发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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